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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会受理。

    醒桠支撑不住,歪在雅贵肩头睡着了。雅贵却合不上眼,杜渔一晚不放过他,目光紧捆着他,天将明之时,他终于发出恐怖的叫声:“我什么也没做,你别再这样盯着我看。”将醒桠也吵醒了。

    杜渔圆睁带血丝的眼,阴森森的道:“最好没有!若是教我知道你与歌舲小姐的失踪有那么一点关系,我会让你同这杯子一样。”话落,骨节突出的手掌硬生生将一只硬度很高的骨瓷咖啡杯捏破。

    雅贵表面镇静,靠着他的醒桠却感觉到他在微抖。

    “杜先生何必这样激动?”她说。

    “哼!”杜渔不语。

    唐互叹道:“你不了解,温先生和太太生前待我们极好,跟一家人没两样,温先生临终之前,我们三个人在他床前保证一定照顾妥歌舲小姐的生活与安全,直到歌舲小姐自己说不需要我们为止。现在她人不见,谁都会担心。”

    唐艾爱露出慈祥的面容。“别提我们有多喜欢歌舲小姐,就只为报答温先生,我们也会遵守诺言,他生前待我们涸贫慨,死后遗嘱里又给了我们每人一笔很大方的退休金,即使现在辞工,生活也没问题。可是我们舍不得走,舍不得歌舲。她是好女孩,不应该受人伤害。”忍不住呜咽起来。

    醒桠有点明白了。这几个人全带点侠气与傻气,将温达荣所给予的恩惠转而报答在他女儿身上,这亦是温达荣为人能干之处。

    她不了解,杜渔只是一名司机,又何必尽忠温家?

    只怕她作梦也想不到,歌舲八岁第二次遭绑票的主嫌犯正是杜渔。从十来岁起,杜渔便是拘留所的常客,服役时认识几位臭味相投的朋友,出来后一起混,谁知愈混愈是落魄,兴起绑票的念头,准备大捞一笔即远走高飞。精挑细选相中温家的大小姐,心想小女孩比较不麻烦,结果唉!页糗!正所谓偷鸡不着蚀把米,几个共犯受不了温大小姐赐予的劫难,一个个借故溜走,最后杜渔主动将她送回家,正欲开溜,被温达荣逮个正着。一席谈话,使温达荣说出:“你这个人其实不坏,有一股古人之侠气,所以容易受坏朋友的鼓动利用。你现在回头还不晚,如果你不嫌弃我们小门小面,可以在我这待下来。”杜渔前半生一直受人歧视,当作坏胚子一样的避若蛇蝎,不容易相信人,但后来温达荣让他开车,等于将一己之生命悬于他手,不久又明言:“我女儿很喜欢你,你愿意每天接送她上下学,负责她的安全吗?”杜渔太了解歌舲对温家的重要性,温达荣的这番信任,彻底改变了杜渔的一生。

    六点多时,青戈由书房出来,到浴室洗把脸,这时候电话声响了,一家人乱蹦乱叫,引青戈急急来接电话:“求求你,求求你快来”对方语无伦次的叫着:“快叫温歌舲的家人来,还有钟雅贵那王八蛋,”

    “喂,你们在哪里?”

    对方说了一个地址,并警告他不要报警,那声音近乎哀求,声言他们绝对没有对她怎么样,等来了自然明白真相。

    青戈反过来安抚对方:“我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记住,不管歌舲做什么,都随她去,你们千万别靠近。”

    伴下话筒,面对七嘴八舌的询问,青戈皱着眉说:“我所担心的事发生了。有人不知死活绑架了歌舲,现在正不知如何是好。”

    杜渔一听就懂。“我去准备车子。”

    青戈邀雅贵一块去。

    “为什么要我去?”雅贵心虚。

    醒桠自告奋勇陪他,他才去了。

    行驶中,因人皆很沉默,以致车子停住,雅贵看清眼前乃陈老大所开设的电动游乐场,发出极响的抽气声。

    青戈问:“你来过这里?”

    雅贵压抑道:“有几次打电动玩具。”

    这时尚未营业,只把旁边的铁门拉开一半,一个瘦小蚌子的男人守望着,青戈四人向他走去,雅贵认得他是范诚,忙低头装作不识,范诚也没心情理他,问明歌舲的丈夫是哪一个,拉住青戈便往内行。

    “你行行好,快去制止她,我们给她整得整栋屋子快毁了,”

    一路走来尽是东倒西歪的机器、椅子、刀械、电话、散了一地的铜板有道是行路难也。雅贵和醒桠不断惊呼:“这是怎么回事?”“是小偷吗?还是有人抢劫?”青戈和杜渔什么也没问,心里有数。

    最里问的办公室铝门深锁,门外有几位胖瘦高矮老中青的男人,一个个活似见了鬼的老狗、大狗、小狈,寒毛倒竖,委靡不振,还有人脸上带着乌青。

    青戈一见就松了口气。“还好,没有人受伤流血。”

    范诚忙将青戈介绍给陈老大,陈老大一个巴掌将范诚撂倒在地,用刺耳的声音吼着:“王八蛋!看看你给我惹的麻烦!”

    青戈有几分明白对方在做给他看,忙道:“我太太人在哪儿?”

    陈老大强盗一样的面孔浮现诚惶诚恐的气色,表示人在办公室内,又拉住青戈,不自在的说:“都是这畜生不好,竟敢做这犯法的事,幸好尤新来通报,你想我怎能眼睁睁看我大姐的儿子去坐牢,偏偏到处找不到他人,无论如何阻止不了他了,所以就派人抢先一步请尊夫人到敝处。我们可是非常规矩,什么事都没干,她想喝茶我就奉茶,她饿了就叫人跑腿买日本料理,直到这王八蛋回来”

    “原来是你绑架了歌舲。”

    “误会!这完全出于一番好意。你想你太太落在王八蛋手上会有多惨?再说我事业做得很大,不会笨得去犯法。”

    青戈冷冷道:“是吗?你什么都没做,那我问你,是什么事教歌舲这么激动?你们可都见识了,她一激动起来结果有多可怕。现在她人到底怎么样了?”

    大冷天里,陈老大却三番两次的掏手帕擦去额头冒出的冷汗。“的确可怕!的确可怕!

    本来好好的,谁知王八蛋一回来,和尤新一对质,扯出了‘钟雅贵’这名字,原来钟雅贵主谋和阿诚绑票勒索,因为他欠我一大笔钱期限快到了,尊夫人一听到钟雅贵是主谋者,就大闹起来,你看把我这个地方搞得乱七八糟。”

    杜渔立即将钟雅贵两手反扣,钟雅贵痛得惨叫连连。

    青戈喝道:“杜先生,别动手。”

    陈老大忙取钥匙开了房门,一边喃喃道:“希望我的办公室没事。”又解释道:“她在外面玩够了,走回我办公室,我乘机把门锁上。他们全怕死了你太太。”

    青戈抢先进去。除了许多东西被扫在地上,倒没什么破坏。歌舲呢,横陈于地板上,像饮过酒,脸上一片酡红。

    青戈将她抱出来,杜渔忙问:“要不要紧?”

    “有点发热。”他绷着脸瞧向陈老大。“明天早上我等你们,讨论一下怎么解决这件事。明旱九点整。”

    陈老大答应了。一干人走后,范诚少不了又受一番教训,还挨两个大耳光子。

    至于可怜的钟雅贵,温家的人并不向他兴师问罪,他有更严重的问题要面对,那就是朱醒桠,展现她前所未有的威猛喉力,直至出发前往高雄的时刻到了。

    她下结论:“你有勇气绑票勒索,为什么不将这份勇气用在事业上?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她临走前又交代:“不管江青戈提出任何条件,你都必须答应。杜渔在口袋里藏了一具微型录音机,陈老大的口供全被录了音,这其中也包括了你的罪证,就是刚才他诘问你,你自己亲口承认的那些话。”她的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缝,充满了伤感。“你真是走投无路了吗?这房子对你的意义大过于生命之尊严?”

    她走了。

    ***

    拌舲休息了一个大白天,到了向晚时刻就能下床。

    青戈说她耗神过度,不让下楼。

    她鼓起腮帮子。“我不想再见到那个人,赶他出去!”

    “太太,你忘了他是屋主?”

    “他不配住这房子!他玷污这清幽所在。”

    她的话倒给了青戈一个主意:买下这栋楼。事业发展到台北来,有一方住处颇为理想,何况这房子地段好,交通方便,又因藏于深巷内,家居还算清净。

    可是他现在不说,想等办成后让歌舲惊喜。

    一会儿唐太太带了两名女孩上楼,说是歌舲的同学:陆双琪和尤芷君。

    青戈很好奇,因为歌舲的同学很少有这样热心的。

    “两位请进。”

    拌舲却颇开心,瞧在青戈眼里,安慰地想着这两位女孩或许能与歌舲结为好朋友。

    尤芷君大胆打趣:“这位就是你青梅竹马的男朋友啊!”拌舲难为情了,掩饰不住了。“他不是我男朋友啦,他是我的先生。”床头巨幅结婚照印证了她的话。

    青戈笑着走了,由得她们去一窝疯。

    ***

    放寒假时,这栋颇具历史,外型古雅、内则装潢得很安全很美观的楼房正式易主,庆祝歌舲即将年满十八岁的生日礼物。其实在这之前,她实质上已是女主人,雅贵早已迁出。

    那日在书房做一番舌战,陈老大答应以八百万元转让钟雅贵欠他的一千万元债权,房契、借据都到了江青戈手上。一开始雅贵还抗拒着不肯卖屋,直到醒桠回来力劝他别再让债务拖累一生,失去大好重生的机会,终于使他收下青戈开出的一百二十万元支票,心痛的让出钟家最后一点财产。

    至于朱醒桠与钟雅贵这封苦命鸳鸯结局如何?

    爱的火苗燃烬,蜡炬成灰。

    绝非哪一方刻意避着另一方,而是彼此的心结与过失,使他们逐渐冷却,再加上彼此忙于生活,久而久之,像断线之风筝,愈离愈远。

    头一年还有联络,之后醒桠便失去雅贵的行踪,一开始未能尽力去打听,久了却再也打听不到了。

    朱醒桠的心头空虚处很快得到填补,日久成习,几乎快忘了这个人。

    她在舞台上的表演很成功,时常出现在电视上,名气日增,交际频繁,早已今非往昔。

    有一天,她接获一封邀请函,具名之“江青戈”“温歌舲”勾起她不少回忆,那晚她盛装赴宴阳明山一幢附有游泳池的别墅,场面非常盛大。

    月之光华,花影扶疏。

    芙蓉宾影,轻歌曼舞。

    原来是一场服装发表慈善会。开头有一场二十余款的服装表演,由仕女出价买下,所得款项做为慈善之用。

    在紧接着的舞会中,醒桠得与歌舲重逢。

    她已是风采耀眼的贵妇,只有脸上的笑容没变,清纯甜美,有如天使。可知她改变得有限,只有真懂得享受幸福的女孩会有这样的笑容。

    “这宴会你办得很成功。”醒桠恭维道。

    “我只是主办人之一。”歌舲环视会场,微笑道:“有钱有闲的太太真不少,我跟几个朋友常办一些活动,让这些太太们也多少付出一点,回馈社会。”

    闲聊中,醒桠问起那幢曾经在她生命中留下深刻记忆的楼房。

    “巷底那一栋啊?早卖掉了。”歌舲率直地说。

    “你不是很喜欢它吗?”醒桠想起当初为它做下的牺牲,如何能不心痛。

    “我是很喜欢,不过空间嫌小了点,住得一年便觉气闷,卖给建筑商盖公寓了。”

    “它不在了?”

    拌舲很惊讶她竟然这么问,不过她很快就不在乎了,青戈离开男人圈,前来邀舞,他似乎已忘记朱醒桠。

    她悄然离去。

    今夜星稀月朗,在一池清水中倒映如画,非常清晰。

    醒桠立在泳池畔呼吸着新鲜空气,心里想不该来的。一个台北两种世界,挣不脱既有的,更闯不进固有的。再见歌舲,徒然引发深埋心底不愿去触及的响雷:当年假若不接来歌舲同住,她与钟雅贵,结局将有不同吗?

    一个人真能够影响他人的命运?

    然而星月含羞,水不与波,她得不到一点启示。醒桠内心只能作悠悠叹息,有谁知道答案?有谁可以告诉她另一种可能性是否更好?

    天晓得,她想,只有天晓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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