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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去登山探险。他们那儿离山近,小满印象最深的是去登太子峰,海拔三千多米,雨雪交加,她老爸在溪流里捕鱼,烤熟了,他俩就着树上的鲜果美滋滋地吃。小满还带回一朵雪莲花。尤其小满爷爷是特级厨师,她老爸深得真传,只是厨房被她老妈垄断,一旦她老妈出差,她老爸就做红烧兔头,用十余种纯天然的中药材,经过十余道工序做成。

    “红烧兔头的吃法也有讲究的,掰开来,先吃舌头后吃腮,稍后吃眼睛,最后才把兔脑挖出来吃。”小满如数家珍。

    小满妈妈却把小满当成自己的独立产品,无疑她是爱小满的,小满是她生命中至大的希翼。每年北京的行程里她必然带上小满,微笑的、略略有些谦卑地将小满逐一介绍给姑姑家身份尊贵的客人们:

    “这是我女儿左小满,以后有机会拜托您多多提携提携她,这孩子是很聪明很勤奋的,最懂得知恩图报了”

    说这番话的时候,小满妈妈不由自主地像日本女人那样躬身弯下腰去,人家往往会被她脸上那急切卑微的表情弄得不知所措,连连摆手说别客气别客气。妈妈又下死劲地把缩在身后的小满拽出来,要她给叔叔或是伯伯敬个礼。小满窘迫得狠不能立时三刻蒸发掉,她怕死了妈妈的口气,像旧社会的荐头店给资本家推荐小工。

    考上大学那年,小满妈妈在小镇一间酒店订了位子,大宴宾客,广而告之。席间侍者送上的尽是洋酒,一瓶接着一瓶,源源不绝。小满妈妈像灌白开水的那样喝法,频频与小满碰杯,醉意迷离地说:

    “好、好好、加油,将、将来出国留、留学去,嫁个好老公,妈妈没能享、享上的福,你都、都得享一遍去”

    小满妈妈喝得烂醉如泥,酒精中毒,陷入深度昏迷,被紧急送往医院抢救,好歹把命拣了回来。这消息倒是以匿名的形式上了第二天的晚报。

    我们吃着米洛孝敬的橄榄,听着小满的故事,随着情节发出应和的感叹。那是一些无聊的午后,没课,午觉睡得昏昏沉沉,而时间漫长如永生。我和姿姿挤在小满小甘的下铺,舌头的味蕾被橄榄弄得麻木。

    单纯的小甘受到感染,也开始自暴隐私。小甘的家就在本市,踩脚踏车不过半点钟路程,但她坚持住校,那是她活了二十年唯一与父母憋着劲犯别扭的一件事儿。挣扎得神形俱伤了,她这校总算是住下了,可连累她母亲成为“通勤生”平均两天跑一趟学校,给她送各种炖菜、点心,那结实的分量好象小甘是饥荒地带逃出来的灾民。但小甘妈妈与小满妈妈截然不同,她的到来是我们的节日,她从不亲自露面,美味的食品只是托付守门的阿姨送上来,供我们大快朵颐。

    小甘告诉我们,她的父亲在退休前是物理研究所里贡献卓著的高级研究员,所里特别分配给他们家一处带小院的平房,古朴简约,院子里除了石头小径,全是地衣类植物,绿森森的,忧郁的影子一直潜入屋中。小甘这样年纪的城市女孩,通常是在局促的公寓楼里长大,没什么机会见识这种江南风韵的小院落,是以少年时她的玩伴最向往她的家。

    “小时候不懂事,以此为荣,长大以后,有些害怕同学去我的家里了”小甘停住。

    “难怪你从不邀请我们。”姿姿一径地笑。

    “因为我妈妈,时常住医院。”小甘的眼睛有些湿。

    小甘妈妈进了医院,小甘爸爸就负责料理家事。厨房里水声哗啦呼啦响,小甘爸爸手忙脚乱地清洗鲫鱼,切好的葱花七零八落地躺在案板上。

    “我的父母是传统模式的夫妻,”小甘说“我妈妈当年也是颇有名气的国画家,然而女人终究是女人,家里的事爸爸不闻不问,任凭妈妈忙得打仗似的呢,他照样泡一杯茶,翻翻当天的报纸,或是与上门求教的年轻人起劲地聊。”

    鲫鱼汤熬好了,小甘帮着父亲一勺一勺地舀进保温盒里,白白的汤面漂着嫩绿的葱花,热气给焐住了,小甘尝一小口,烫得她直吐舌头。父亲拍拍她的头,取下围裙,转身进了书房。送饭的任务就落在小甘头上。

    “我担心妈妈,但我最怕去医院。”小甘惘然道。

    住院部的走廊静如死寂,干净的地面泛出青灰色的光。小甘妈妈睡着了,请来陪伺的小阿姨伏在床脚,也睡过去了。小甘轻手轻脚地放下保暖盒,找了张小木凳坐下来。她妈妈面朝着门口,发出轻微的鼻息。小甘喜欢一动不动地凝视她的脸,像欣赏一副仕女图,她母亲有着紧致秀气的眉眼,纤巧的鼻子与嘴唇,面部的那些皱纹只有使她看起来更美、更舒服。

    “我妈妈是那种轻言细语的、善良而又容易慌乱的女人。”小甘形容说。

    小甘妈妈醒过来,第一眼就看见小甘,微微笑一笑。小阿姨也醒了,和小甘一道扶着她坐起来,把鲫鱼汤倒进碗里,喂给她喝。她喝了两口,记挂着小甘,非要小甘也喝一点。小阿姨平常专门是在医院照顾病人的,小甘家也不过临时雇她三天五天,彼此都不大了解。像这样的小阿姨通常爱说话,除非睡着了,别的辰光尽是鸡零狗碎地说些人家的事。

    “老太太,您好福气,”小阿姨看着小甘,眼里都是笑“孙女儿都这么大了,生得一根儿水葱儿似的。”

    “这是我女儿。”母亲并不生气,笑眯眯地望着小甘。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瞧瞧我这张该死的嘴。”小阿姨反倒尴尬得很,一张脸都红了,搭讪着出去洗碗碟。她母亲把小甘的手放在自己身上,用掌心慢慢摩挲,轻轻叹息一声。

    “妈妈这么大岁数了,最不放心就是你”她转头向着墙壁,小甘知道她一定是竭力忍着眼泪。小甘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母亲的手掌心脆薄如纸。

    “不过呢,20岁也不算小了”隔一会,母亲回过头来,露出牵强的笑容。

    “是是是,早100年,20岁的女子不仅嫁了人,孩子怕也两三名了。”小甘趁机打岔。母亲白她一眼,但还是忍不住笑。

    “我妈妈清秀斯文,再絮叨些,也有一种伤感的温柔。”小甘描述。

    “我生下来的时候,妈妈已经接近五十岁,我二十岁了,我妈妈就快到七十岁了。”小甘缓缓说。我们不加掩饰地瞪大眼睛。

    小甘的过往与别的孩子略有不同,年迈的双亲对她格外宠爱,如掌中之珠,她再顽劣些,父母亦能一笑置之。她由母亲一手带大,在她出世后,母亲放弃大半事业,不久便提前退休,一早到晚,就是照料她。小甘早上起来,不必如其他幼童一般,被急着上班的父母催得跌跌撞撞,睡意朦胧赶往幼稚园。小甘第一件事,是滚到母亲的大床上,伏在她胸膛,听她说一两桩故事,而后一同看电视新闻、一同早餐、一同购物,午后逛公园、游泳。小甘并没有上过托儿所,母亲在家教她唱歌识字作画弹琴,无比快乐。

    “上了小学,常常会听见同学抱怨爹妈太忙,没功夫辅导功课以及外出度假,我很是奇怪,我的母亲可是时时事事伴随我,一切仿佛天经地义。”小甘说。

    要到十岁以后,小甘才逐渐发觉双亲老迈,开家长会,父母时常被误认为是小甘的祖父母,并且不住地轮番进医院,各种慢性疾病纠缠不休。

    但母亲的性情与气质是让小甘骄傲的,尤其当年小伙伴最爱上小甘的家,因为小甘家里有空阔的院落跟烘焙的柠檬蛋糕与鲜榨水果汁,这些都曾叫小同学们羡慕不已。小甘自小到大,没有挨过一次打,父亲较为严厉,小甘有时过于顽皮,恼怒的父亲作势欲打,小甘张嘴大哭,母亲立即赶来扮演保护神,将小甘揽入怀中,一边责怪父亲:

    “你不心疼我可是心疼着哪,即使我每晚生一个孩子,也不许你这么对待她!”小甘的成长没什么不妥,双亲给予小甘的是丰足的物质与无穷无尽的爱。

    “念了高中,在偶然中,我知道自己的诞生异乎寻常,”小甘停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说“我是一名试管婴儿。”我和姿姿、小满对视一眼,这事实在是新鲜,我相信大家都没看到过长大后活生生的试管婴儿。

    在小甘出生时,这项技术在这座城市尚处于保密阶段,而她则是一位妇产科专家的科研成果。在她之前,父母有过一个女孩子,也叫做小甘,活到18岁,在意外事故中罹难。母亲痛不欲生,一心一意地,要生下新的孩子,不惜承受高血压与糖尿病的威胁。而小甘,是作为某种意义上的克隆产品降临世间,抚慰双亲伤痛的心。

    “这个秘密没有防碍我的幸福生活,在父母的庇佑下,我是无忧无虑的,”小甘继续说“倒是最近两三年,年届古稀的父母健康每况愈下,我不止一次梦见失去他们。”父亲或是母亲在梦里撒手人寰,小甘嚎啕痛哭,惊醒以后犹自抽泣。

    小甘说完她的故事,房间里一片沉默。橄榄含在舌尖,有些微苦。我拆了一大带果冻,挑一枚蛋奶味的,囫囵吞下。这也是米洛买来的,为了他精彩的零嘴儿,我们必须容忍他。

    你知道,女人对于别人的秘密总是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小满和小甘自揭伤疤之后,便强迫我与姿姿满足她们猎奇的欲望。姿姿讲了她的初恋往事,很纯粹的感情,像歌里唱的,栀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蓝色百褶裙上,爱你,你轻声说,我低下头,闻见一阵芬芳。就是那种情调。

    姿姿的初情发生在14岁,班里有一名借读的男孩子,兰州人,父母是地质勘探队的。与通常处于变声期、面孔长满小疱的男生不同,那男孩干干净净的,头发漆黑清爽,相当好看。他的音质醇厚,说着最标准流利的普通话,念一篇课文的时候,起伏跌宕,每个人都有意犹未尽的感觉。姿姿坐在他后排,逐渐与他熟悉,他懂得许多知识,篮球是他最棒的项目,而在课间,他静静地读一本英文版的小王子。

    有一天晚自习下课后,他与姿姿恰好落在了最后,便结伴同行,两个人骑着脚踏车,吹着微凉的风。他带姿姿拣一条回家的近路,经过一片繁盛的果园。那是五月,正是杏子由青转黄的时节。姿姿喜欢吃杏,甜润中有清清涩涩的酸,她说给男孩子听。男孩子闻言,吱地一声踩住刹车,转头对她展齿一笑。

    “你等着。”男孩子边说边跳下车,闪进结满杏的果林中。不一会,他用手帕兜着十来颗麦黄色熟透的杏钻了出来,刚摘下的杏光泽柔和,含蓄而饱满,散发着暖暖清淡的香。姿姿就在田畦边,一粒一粒地剥开,慢慢吃下去。不晓得是为什么,那些杏全都是甜蜜的,一点酸意都没有,差不多失去了杏的滋味。

    “我没有把手帕还给他,暗自存留下来,那是一张旧旧的蓝色格子手帕,有一种用老了的棉布所特有的干爽气息。”姿姿说。在她认得的人里头,除了那男孩子,早已经没有人用手帕。那过气的布手帕倒像一桩贴身的信物,叫姿姿想着、念着、盼着。

    暑假他回老家,给姿姿写了封信,很美的文字,稚嫩是有的,但丝毫不觉矫情。他说,一个男人到了某个年龄,总会碰到一个女孩子。这封信不幸落到姿姿祖父的手中,她的爹妈在南方做生意,姿姿是跟随祖父母长大的。那日恰好有客人,一屋子的人,祖父戴起老花眼镜,一字一字念出来:

    一个男人到了某个年龄,总会碰到一个女孩子。

    姿姿窘得想撞墙,那几乎就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挫折了。她一连做了数天的噩梦,在梦里总是收到男孩子的信,而每一封都被祖父捏在手中,一边朗诵一边痛骂,像街边资质低劣的恶妇。

    姿姿没有回信。开学后那男孩子突然不与她说话,隔不多久班里的同学盛传他与隔壁班一名女生走得近。姿姿看见了他们,傍晚放学后,男孩子在操场玩球,女孩子就坐在树荫底下,替他拿着外衣,他翻身跳腾,将球送进网篮,回过头,对树下的女孩子微笑。姿姿也站在那里,但他故意不要看到她。

    姿姿眼睁睁的,不能够做任何努力,因为她只得14岁。那学期她的功课跌落了一些,祖父最在乎她的成绩单,不住与她畅谈理想信念,照例是从回溯五四青年开始,言必称鲁迅,十句话中有八句是抄袭,别人的创意,应当付给各位名人版税的。姿姿闷闷地听着,老老实实保证控制非法蔓延的情绪。

    但姿姿与大多14岁的小女孩子一般无二,自小说中获取无数爱情范本,胸中满是期待,一旦爱起来便如烈火焚身,恍然不可终日,喝一碗粥都会发起呆来,想到小男生的饥暖悲喜,写着作业会怔怔发笑,只因为小男生在三个礼拜前说过的一句笑话,洗澡洗到一半突然哭了,理由是白天小男生与另外的小女生说话超过两句说不尽苍凉惆怅、欲语还休的少女情怀。

    姿姿在不可以说、不可以爱的忧郁中低回了两个多月,像生了一场大病。幸而那男孩子及时与父母转学回原籍,姿姿自惊悸与伤痛中渐渐痊愈,窗外阳光明亮,她发现什么都还是好好的。姿姿重新做回了乖孩子,名次攀升回原来的位置——时日一长,关于初爱的记忆,也不过是那一粒粒甜得没道理的杏了。

    “后来呢?”小甘小满迫不及待地追问。

    “后来?”姿姿发笑“后来不就碰见米洛了吗?”我们一阵哄笑,一涌而上,挠她痒痒,她笑得眼泪都跌出来了。

    我的讲述比较简单,但是足够精彩,我让寝室里的另外三个女孩子听到了世间最缠绵悱恻的爱情片段。故事发生在文革时期,男主角简一百彪悍而深情,是既会砍柴又会做诗的好来坞硬汉形象,简夫人是被爱所拯救的前著名浪妞,他们征服和修改着彼此的命运,在新疆最荒凉的乡村里,这对知青在他们所营造的又苦涩又芳香又朴素又高贵的温暖气息中度过了艰难的岁月。那时没什么消遣,夜晚他们就在桥洞下倾听火车经过的声音,看沙水映着月光,唱着舒缓的俄罗斯民歌。

    她们被我所虚构的荡气回肠的古典情韵所迷惑,以艳羡的眼光望着我,甚至在不知不觉中微仰起下巴,似乎我在一瞬间变成了飞在半空中的邱比特。20岁的女人,对于将军的后裔、试管婴儿、青涩暖黄的杏通常都不会太介意,她们处在神性爱情的边缘地带,再迈过一步,爱的光辉便会消失殆尽,而生活犹如一枚被剥开的石榴,晶莹粉红的颗粒逐渐在空气里萎缩变质。但此刻,在20岁,女人是相信神话的,她们的楷模绝对是某位衣饰璀璨的王妃,或是某个爱断情伤而后成为奋发图强的铁腕女政客。无论如何,至少在20岁,爱情还是一剂不可或缺的调料,它催生着幸福的惨痛的华贵的衰落的生活方式,主宰了生命这场盛大宴席的成败。

    “太平,我真羡慕你。”小满轻轻说。

    “有一对相爱的父母,家庭才会有真正的快乐。”小甘也说。我淡漠地微微一笑,只觉得漠然,她们每一个人都认定自己已经经历过了巨大的灾难,这些养尊处优的丫头们,她们连一个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明白,那就是,人生有很多时候,是只能转过身去,闭上眼睛的。她们懂得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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