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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粒网 www.guli.la,暑中有真意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没事,我们回去了,你们都好好睡一觉,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之前闹洞房的准备都被烧得差不多了,好在喜酒本来就不在这里办,明天的婚礼还是可以进行的。

    “嗯,今天真是麻烦你们了。”盛暑看他们一个个脸上都黑黑的,心中过意不去。

    大伙儿摆摆手“这是什么话,应该的嘛。明天多请咱们喝几盅就行了,反正你这新郎官是千杯不醉,不会像过年那样窝窝囊囊地一觉睡到大天亮。”

    “喂喂喂,我警告过你们不准再提那件事的!找死啊?”

    笑闹声中,众人远去。

    盛暑转过身来对上她的视线“你先睡吧,我去清理一下外屋。”上回参与商量怎么在闹洞房时整过年,最近他想起被捉弄的对象会换成自己就毛骨惊然,前厅烧了,其实就等于免去了那样的厄运,所以他倒也不是十分在意。只是好好的房子被烧成那样有些可惜。

    “嗯,早点儿睡。收拾不完明天再弄也没关系。”

    他摇摇头“还是拾掇好了再睡我比较安心,明天还有很多事,怕来不及。”怕被她笑话太猴急,盛暑匆匆走了出去。

    意暄靠在床头,欲言又止。

    *  *  *  *  *

    不知道从哪里玩了回来的松子它们今天似乎特别乖,不吵不闹,默默地帮他收拾着厅里残破的家具,把已经看不清原来样貌的果品堆在一起。

    整理时,他自然看到了倾翻在地的灯台,猜想那可能便是失火的原因。事已至此,也懒得追究为什么灯会被点着,只要大家没事,那就很好了。

    大致干完活、洗完澡已是深夜,盛暑捶着酸痛的肩膀,踱回自己的房里休息。

    开了门,却发现意暄端坐在桌边。秀气的眉紧蹙着,深灰色的衣衫让整个人看起来分外纤弱,盛暑竟莫名地升起一种她即将要消失的错觉。

    他摇头甩去奇怪的想法,走上前在她身边落座。“怎么还不睡。”

    “盛暑,我想——”她双手握着茶杯,犹豫地睇他一眼,话说到一半却又打住。

    纵是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凝视她带些忧伤的侧脸。

    “我想”她抬起头,抿着唇良久,才说出思量之后的决定“咱们不要成亲了,好吗?”

    盛暑愕然瞠目,不知所措。

    “那是什么意思?”她说的,又是哪一种他不懂的表达方式?

    “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她纵容地一笑,像是在对一个无知的孩子说话。

    他皱起眉“你不要这样笑。”那样的疏离,他不喜欢。

    “不问我为什么?”她以为他会迫不及待要一个解释,就像每一次听到不懂的词儿时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凝视着她,缓缓地摇摇头,知道她此刻说出的理由必不能让他满意。“发生了什么事?跟那场火有关?”

    她睁大眼,惊讶于他的敏锐。“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之前好好的。”盛暑撇撇嘴,他看起来真那么笨的样子吗?虽然不甚解人情,但这点儿推断能力还是有的。在今晚之前,一切都很顺利,那么症结就必定在刚才那场火上了。

    “你说得对。困为那场火,让我想起了我不属于这里,我要离开。”而那段过去,需要一个结束_

    盛暑惊讶地跳起来,不敢置信地道:“你不属于这里?”

    她沉静地点点头,已经无力做出更多的反应。“我跟你一样,不是清凉村的人,我是十一二岁的时候来到这里的。”

    “就因为这样你要离开?我也是外头来的人,也没见村长他们赶人啊,”震撼过后他仍不解。

    “我知道村长他们不会赶人。但是在我想起的记忆中,还有些事情要完成。和你不一样。”

    她双拳紧握,眼底射出的光芒是决心以及——赤裸裸的恨意?

    “不行,你不能走!”看这情形,她要完成的决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要走是我的事,和你没关系。你大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做你惬意的农夫,这屋子就留给你,你不会再有寄人篱下的感觉。”她说着说着,竟发现自己希望从他口中听到一句“我跟你一起走”

    “办完事后,你不准备回来了?”他惊慌地问。

    “可能不回来了吧。”会不会有命都不一定,还谈什么回来?

    回来,他是说“回来”他要留在这里。不用太失望的,他在这里一向适应得比她好,而且此去凶险,就算他要跟,自己也不会答应的。

    但心中的失落,为何却是浓浓又重重?

    “那你的田地怎么办?你的荷塘怎么办?你的牲口怎么办?”他想问的,其实不是这些。

    她低头看着手上的老茧,漫不经心地说:“那些,就都交给你照顾吧,你如果顾不过来,就请人帮忙。”

    “好,那些可以给我,我也可以找人帮忙。那我呢?我怎么办?咱们的婚事怎么办?”她那平静的调子让他越听越难受,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

    “你?”她吃吃地一笑,笑中没有灵魂“你还怕没有人要吗?小霞,阿玉,小竹,还有好多好多女孩子,都很喜欢你的。我走之后,你——”

    盛暑火了,打断她像是在交待遗言般的微弱声音,道:“我不是你的东西,不准你随便塞给别人。说好要成亲的,你要对我负责!”

    “负责?”她颇觉新鲜地眨了眨眼“你知道吗?在外面,总是要男人对女人负责的,但是有很多人,他们不但不负责,还丧心病狂地做着伤天害理的事情。”姑姑她,真傻。

    他趋前一步,捧住她苍白的脸“你说得对!如果你撇下我不管,就是丧心病狂,就是伤天害理!所以,你不可以走!”

    她一动不动任他架着,那眼光,是否就是当年那恶贼看姑姑的眼光呢?如果是这样,她有些懂得女人总是轻易沉迷到不可自拔的原因了。

    但是她没有资格沉迷,她的肩上,有很重的担子要一个人扛。

    至于盛暑他的力气,只要用来扛谷子就行了,他应该做一个快乐的农夫,而不是被她拖下水。

    轻叹口气,她伸手触抚那俊朗的面容,不复刚来时那样白皙,却更有刚阳的味道了。可惜啊,终究不是她的。有缘无分,是不是说的就是他们这样?

    “我素来知道自己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子,那曰如果是别人把你救回家,你决不会注意到我的存在。你该知道的,我是个自私淡薄之人,我不爱与人来往,不愿回报人家的馈赠,不爱和谁有什么多余的牵扯,我当初就不想把你救回来,后来也是看你还有点儿用处才让你住在我家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整个清凉村比我好的姑娘能从村头排到村尾,但日久生情却是件很容易也很可怕的事情,所以你才想娶我,其实你只是觉得应该和我在一起而已,再没有别的了。”

    连她自己都被这些说词说服,他更是难以反驳,这样也好,她可以放心地走,这条命无牵无挂的,便再也值不得什么钱。

    她眼中的绝望让盛暑心痛,让他忍不住一把将她收进怀中,包裹得密密实实。“绝对绝对不要妄自菲薄,你只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罢了。自私淡薄的人不会时不时去陪寡唐的刘姥姥说话,不会准备了茶水饭菜款待过年他们。不会顾及村长的期望勉强收留我,不会帮一个陌生人洗贴身衣物,不会注意到我不吃荤腥,不会让松子它们无所事事地吃着白食”

    觉察到怀中人的挣扎,他伸出食指斜斜地封住她的口“你别急着反驳,我知道你会编出许多理由重新解释所有的事情。但是没用的,在我心里,你就是这样一个善良的女子,是我惟一愿意与之共度此生的善良女子。”

    晶莹的泪滴缓缓滑下脸颊,在他面前,她变得好爱哭。她不要这样,不该这样的。

    “我还是要走的。”所以拜托不要让她更不舍了好不好?

    “那我和你一起去,完事之后,咱们一道回来。”他并不想离开这里,但是如果清凉村没有她,那便失去了至少一半的美丽。

    “你不能去!”婴儿一样纯洁的人,随她进那污秽的世界做什么呢?有去无回的,一个人就够了。

    “我不去,那你也不准去。”他把她接得更紧,有些耍赖的意味。

    “我必须去!而你必须留在这里!我会尽量回来的。”尽量已是她最不保守的承诺。

    但是显然有人不满意。“不行!如果你不带我去,至少要保证一定回来和我成亲!只要你保证,不管要多久,不管到多老,我都等你。”

    “我”她颓然无语。那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等待啊,但是她没办法给一个保证!

    “既然你不肯保证,就留下吧。”他开心地下了结论。

    “好啦好啦,真拿你没辙,留下就留下吧。”她举手投降,得到他欣喜若狂之下的香吻共计五个。

    *  *  *  *  *  *

    对付像小孩一样纯洁的人,也只能用对付小孩的方法。

    快天亮了。盛暑坐在意暄门口——他怕她会趁着睡觉的时候走掉,但是今晚实在太累,太累了,他清醒了没多久,就又沉沉地睡去。

    最后的黑暗里,一道纤细的身影悄悄地走向小溪边的那座山坡。带路的,隐约是一只愧疚的乌鸦。

    *  *  *  *  *  *

    “她还是走了。”村长长叹口气,对着满眼血丝的盛暑摇头。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到底是为什么她非要离开不可?”他抱着微弱的希望找遍了村里每一个角落,喊哑了嗓子,终于接受她离开的事实。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村长一家人环坐在盛暑身旁,细说从头。

    “十五年前的六月十八,我去山坡上砍柴,看见意暄从另一边走上来。她告诉我,她的家人都去世了,她要等长大一点儿后去找恶人报仇。”那一字一顿的叙述从一个孩子口中说出,裹挟着铺天盖地的恨意,村长现在回想起来,都有些心惊肉跳。

    “她那时已经好几天没吃没睡了,只顾着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我就把她带回家里歇息。那时,你大娘还吓了一跳。”

    “我能不吓一跳吗?”盛大娘道“好好一个女孩子家,衣服穿得破破烂烂,看人的眼神都是在防备的。她不肯先吃东西,总要等我们尝过一口后才开始猛吃,也不肯一个人呆在屋子里,我们一走开,她就往外跑。我那会儿简直是日日夜夜陪着她。”

    “我最记得的是那天大哥生火不小心烧着了厨房,她见了以后像是发疯一样大喊大叫,说是要冲进去救她的爹娘,我和过年好不容易才把她拉住。”

    “那天晚上娘哄了她大半夜她才睡过去。”这件事过年最有发言权,他的床铺离意暄最近“睡醒之后更怪了,她竟然跟你一样什么都不记得了,而且从此有了天一热就浑身难受的毛病。”

    “我们本来就对她的过去不知道多少,而且那些过去八成会把这孩子给毁掉,索性就和全村的人对好词儿,让她以为自己父母双亡,一直是这个村里的人,安心在这儿住下去。相信你也看出来了,她跟我们这儿的人不太一样,她识字,性子偏冷,还知道许多我们听都没听过的事情。她自己觉得奇怪时,我们就告诉她,是前世的记忆作怪,她也信了。‘意暄’两个字,也是她之前就告诉了我的,否则你想想,咱们村里那个孩子的名是这样文绉绉的?唉,除了这桩事,咱们村里哪个骗过人来着?”村长一直对此颇为自责。

    盛暑环顾一张张纯朴的脸,最后视线定在过年身上。十五年前,过年他们这辈的孩子怕也懂事了,正是最藏不住话的时候,能让他们守口如瓶,大人们恐怕也费了不少心力吧。整个清凉村的老老少少守着这个美丽的秘密,待意暄如亲生,就为了拯救一个可能被毁灭的外来人。

    意暄啊意暄,就只冲着这份深情厚谊,你就不该一走了之的。

    “意暄跟过年年纪相当,本来我想如果他能当盛家的媳妇,也是件很不错的事情,但这孩子对谁都是一样的态度,我们真担心她这辈子就一个人过下去。直到你来了,她的怪病在你出现后不药而愈,我们才想到,她的姻缘,也许本就不在清凉村里。”

    盛暑还来不及为村长本想撮合过年和意暄感到有些惶惶不安时,就被另一件事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您说意暄和过年年纪想当?”

    “过年今年二十三,意暄二十二。”村长不解地看着盛暑奇异的脸色“有什么不对吗?”

    “意暄对我说,她是十一二岁的时候来这里的。”这样算起来,她应该不止二十二才对。

    “十一二?”村长一家人惊呼“她那时候瘦骨伶汀的,怎么看都像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啊。”

    只有过年冷汗涔涔而下,拍拍胸口替自己压惊:好老,幸好我没要。

    *  *  *  *  *

    盛暑带着伙伴来到村长面前。

    “我要去找她。”他不能放她一个人去报仇。

    “我知道。”村长面带微笑,看来毫不意外。

    “但是意暄带走了松子,我没法找到出去的路了。”

    “很简单,进了那片林子,当你一心想要出去时,你就能出去了。”村长爆出清凉村最大的秘密。

    还没轮到盛暑说话,过年就大声反驳:“你骗人!那为什么我们试了很久都没有出去?”

    “因为,”村长顿了顿,睿智在眼眸深处闪动“你们只是好奇,没有一个人是真心想离开这里。”

    “那我们还能回来吗?”他舍不得这里,意暄必定也是吧。

    村长悠然一笑,抛下一句玄之又玄的话:“心在哪里,你就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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